邢环环：合规创造价值—刑事合规的内容、流程及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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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独乐斋主”题字）
邢环环：北京大学法学学士，中国地质大学管理学硕士。
曾在上市公司、高新技术企业等从事管理工作十余年，从事专职律师工作后，参与办理了各类民商事案件、金融法律专项业务、仲裁案件以及公司法律顾问业务等，2019年7月加入靖霖，专职从事刑事案件辩护及刑事法律风险防范业务。
感谢靖霖（北京）律师事务所特别授权转载。
近年来民营企业犯罪的重灾区是经济犯罪，刑事法律风险贯穿于一家企业从诞生到灭亡，企业发生民事诉讼及行政处罚可能造成经济或者名誉上的损失，而发生刑事诉讼，很有可能令整个企业支离破碎。
企业犯罪涉及的罪名主要集中在刑法分则第三章，如污染环境罪，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虚报注册资本罪、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集资诈骗罪、非法经营罪、违规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拒不支付劳动报酬费、走私罪、串通投标罪、侵犯知识产权类犯罪等，以上都涉及单位犯罪。
企业家涉嫌犯罪也屡见不鲜，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高刑事风险的群体主要集中在董事长、总经理、法定代表人、高级管理人员、销售部门人员、财务人员等。如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职务侵占罪、挪用资金罪、合同诈骗罪、侵犯商业秘密罪、虚假出资、抽逃出资罪等。
很多企业已经有运用法律思维进行企业管理的意识，配备法律顾问、购买法律服务，用以控制经营法律风险。作为刑事律师，要善于运用法律和企业双重思维，参与企业中提供全面的法律服务。任何诉讼程序都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途径，而是最后不得已的途径。一个企业的问题一旦拖入了诉讼，各种因素都可能会对企业的经营、品牌、业务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尤其是刑事诉讼，甚至可能会令企业走向灭亡。所以刑事律师要运用刑辩思维为企业提供优质服务，防患于未然，才能实现标本兼治。
一、刑事合规的含义
●刑事合规业务发生在刑事立案启动之前，属于刑事诉讼前端服务。
●刑事合规是为避免因企业或其员工等实施的与公司相关的行为给企业带来刑事责任而采取的合法、必要的措施。
●刑事合规是对法律风险的合规，是用以防范企业刑事诉讼的法律风险，刑事合规不是规避法律，而是规避法律风险；刑事合规不是在企业出现刑事问题时临时搞法律投机，而是规范企业经营管理行为，将刑事风险问题扼杀在萌芽阶段，使企业获得长久的竞争优势，合规创造价值。
●从律师的角度来看，律师刑事合规业务就是指在刑事指控来临之前，律师帮助企业进行法律风险调查，识别出刑事法律风险，采取必要的措施规范经营活动的运行，降低刑事法律风险，依法化解可能的刑事追诉，并提出应对刑事调查的具体方案的法律服务。
二、刑事合规的意义及作用
（一）意义：
1、企业发生的违法违规甚至涉嫌犯罪问题，在它的运营活动中都能够找到蛛丝马迹。企业的法律风险，大体总结为：组织决策法律风险、产品法律风险，合同法律风险，财务税收法律风险，知识产权法律风险，劳动用工法律风险等。刑事法律风险存在于以上每个环节，是企业运行过程中最致命的法律风险，亡羊补牢式的找律师提供法律服务已经难以避免造成的各项负面影响及损失。如果说民商事律师能保住公司的“财”，关键时刻，刑事律师能保住公司的“命”！
2、尤其在民营企业中，企业家及高级管理者是企业的核心和精神支柱，当核心管理者出现问题，企业基本陷入瘫痪状态。对于企业家，在其做事前决策时可以为其提供刑事风险规避的保障，在经营活动过程中存在的刑事法律问题可以帮助其扼杀，其在经营过程中可能涉及的刑事犯罪可提供事后防御的准备工作。
3、刑法包括惩治犯罪和预防犯罪两个功能，惩治犯罪功能对应的是律师的刑事辩护工作，预防犯罪，则可以发展为律师的刑事非诉工作。
（二）作用：
1、预防刑事犯罪
刑事合规的预防作用体现在企业经营行为本身、企业内部运营管理及外部业务开展过程中。
从经营行为本身来看，企业的犯罪行为大多是高管为了获取高额利润铤而走险，采取违法的手段开展商业经营行为。很多企业家缺少法律意识，导致企业出现违法违规。比如“8·12天津港爆炸事故”，是典型的企业合规意识严重缺失的结果。政府监管的缺失和企业对安全管理制度的漠视成为事故的关键痛点。行政机关的强力监管已经难以遏制违法犯罪行为，因为监管是一种例行性的检查或者审批行为，而日常的生产经营管理则是一种常态化的行为。以工业项目立项为例，政府对已立项的工业项目在其生产过程中只是不定时的进行抽查，真正意义上的企业风险控制更多依靠企业的自觉遵守，而这正离不开刑事合规管理。
从内部经营管理与外部业务开展来看，刑事风险既有可能来自企业外部，例如遭到合同相对方的合同诈骗、企业知识产权受到侵害、竞争对手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等；也可能来自企业内部，例如企业高管职务侵占、抽逃出资、企业员工侵犯商业秘密、企业或者员工收受贿赂或者行贿等。因此企业构建和实施强有力的刑事合规计划，能够在不当行为发展为犯罪行为之前就将其“诊断”出来，并通过合法有效的方式遏制犯罪苗头，实现对犯罪行为的预防。
2、影响法律裁判
没有完美的刑事合规体系能够完全的杜绝犯罪行为的发生，但只要企业已经设置了合理的风险防控体系，去防止违法犯罪行为，就能够以此作为请求减轻处罚甚至是出罪的理由。但并不仅仅是构建一套刑事合规管理制度，需要企业将静态的合规制度转化为动态的日常监督管理行为，在企业尚未发生违法违规事件之前，就应当实施系统的合规规范，并尽到主要的注意义务与监管义务。
例如，刑法第二百八十六条拒不履行信息网络安全管理义务罪，第二百八十七条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网络服务提供商的网络安全保障义务已经成为前置性法规对企业的内控要求。鉴于网络服务商在网络犯罪控制上具有独特优势，诸多法律法规均明确要求服务商应当采取技术措施和其他必要措施确保信息安全，同时要求服务商建立安全管理制度并落实安全管理责任。只有当网络服务商尽到上述义务时，才能阻断其与相应计算机网络犯罪之间的因果关系，防止其遭受严厉的刑事处罚。
再例如，在雀巢（中国）下属销售员工通过给予医务人员利益以获取患者个人信息一案中，雀巢公司提出各项公司政策及文件，其中明确禁止对医务专业人员进行金钱、物质引诱，禁止以非法方式收集消费者个人信息，并举证证明员工已接收合规培训。兰州中院将雀巢公司所指定的各项合规政策及文件作为重要考量之一，雀巢公司最终免予单位犯罪，可见司法机关会收集企业的规章制度作为证据之一。企业针对特定违法行为是否有明确、成文的禁止性规定，以及在业务开展过程中对相关违法行为是否有有效的预防和监管措施，将可能作为区分单位犯罪或个人犯罪时的一项依据。
综上可见，刑事合规不仅是预防犯罪的法律职能，它更强调企业管理职能，当刑事合规管理工作在企业管理层面实现纵向贯通，又在生产经营流程实现横向贯通时，就会全面综合的实现企业运营中的合规性，这不仅能够预防违法法规以及不当行为的发生，也能够在发生违法犯罪行为时，通过有效的刑事合规管理体系迅速核实问题的关键所在，并采取有针对性的法律手段来避免将来可能面临的刑事指控，或减轻可能遭受的刑事处罚。
三、刑事合规业务服务内容
律师刑事合规业务主要由三个部分构成，一是常规刑事合规业务；二是特定刑事合规业务；三是刑事调查应对。
（一）常规刑事合规业务
常规刑事合规业务，指律师介入公司经营活动，为尚且没有明显刑事法律风险的企业及其高管提供一般性的刑事合规业务咨询，开展刑事合规培训，开展刑事合规调查，发现企业章程及日常管理规范方面的法律漏洞和经营行为中的法律风险，并在企业设立、投资、经营管理等各方面提出避免刑事法律风险的建议，甚至帮助公司设立合规部门并建立起刑事合规意识、培养合规文化等。常规性刑事合规业务是一种事先的风险防范，能够通过建章立制的方式在企业初步建构起刑事合规文化，避免企业触碰到刑事法律红线。服务内容：
1、对企业进行全面的尽职调查，全面了解企业的历史发展及现状。鉴别可能发生犯罪行为风险的经营活动领域，法律风险的性质在公司不同的管理、经营领域也会不同。突出重点领域、重点环节、重点人员的审查把关。重点领域例如市场交易、安全环保、产品质量、财务税收、知识产权、商业伙伴等。重点环节例如制度制定、经营决策和生产运营等环节。重点人员指高级管理人员、管理安全人员、销售人员、重要风险岗位人员、海外人员等。
2、为企业提供刑事合规法律培训、法律咨询及相关政策解读。例如，关于市场交易合规、知识产权合规、审计合规、财务合规、特殊领域新政策解读等专项合规培训。
3、对企业的商业合作伙伴、交易相对方，包括相对方的股东、实际控制人及高管等开展反腐败调查或审查。对企业内部的高级管理人员、财务、销售等重点岗位人员开展反腐败调查等。此项需考虑秘密进行。
4、制定和完善企业各项规章制度，协助企业建立内部刑事合规制度。例如，降低刑事犯罪活动风险的对于财务支出的合规制度，降低因重点岗位违法违规而造成企业财产损失的岗位用工合规体系等。协助制定合规风险识别机制、合规检查操作指引等。必要时将规章制度的规定转变为具有执行性的流程。律师可以督促辅助公司建立考核机制、举报和调查机制、处理和改进机制，提高公司、企业员工的刑事合规意识，使其主动遵守刑事合规要求。
5、若企业涉及海外业务或者设有海外机构，可提供跨境合规服务，为企业提供符合中国与境外地区法律规定的本土化运用，建立强劲的合规管理系统，从而隔断或者减轻海外子公司可能带给总公司的法律风险。
（二）特定刑事合规业务
特定刑事合规是指具体的刑事风险已经临近，有大量的迹象表明公司或者公司的高管即将面临刑事风险，律师为其提供避免刑事法律风险的服务。
例如，公司的高管被限制出境、公司中层或者普通员工被立案侦查、公司或高级管理人员开始配合有关行政部门的调查，与本公司合作的商业对象被采取侦查措施，致使本公司被有关部门传唤、配合调查，或在经营过程中发现合同相对方出现上述情况等等。司法机关对企业的侦查活动或刑事诉讼程序尚未正式启动，但公司已经明显感受到刑事法律风险的存在，甚至有可能存在被刑事立案调查的现实风险。此刻，刑事辩护律师的作用将尤为重要。
服务内容：
1、对公司现有的合规制度进行调查，了解和分析相关交易和商业经营活动的细节，对公司及其高管所实施的经营行为是否涉及刑事法律风险进行全面深入的调查。例如，律师在对合同进行审查时，以刑事思维来判断合同当事人双方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是否涉嫌合同诈骗罪等。
2、针对公司及其高管从事的各项交易、经营活动来判断其面临的刑事法律风险的高低，明确这些商业经营行为是否触犯了刑法规定，若触犯刑法则可能构成何罪等。例如在与客户进行交易的过程中存在给予回扣、设置小金库等行为，容易构成贪污、侵占、私分国有资产、贿赂、挪用公款等罪名；在进行项目投资的过程中，不注重环境保护、知识产权保护以及安全生产管理，容易构成污染环境、侵犯商标权以及构成相关生产责任事故罪等罪名。
3、针对诊断出的相关刑事法律风险，在法律框架范围内提出防范风险的建议，提出避开特定罪名的具体补救措施，如退回相应款项、还清相应债务、补齐相应合同等等。
4、在企业内部通过合规制度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处罚，通过内部的责任追究实现执法部门对企业事前或事后建立的合规系统的认可，达到防范、避免刑事法律风险的目标。
（三）刑事调查应对
刑事调查的应对，指企业在刑事责任追究程序启动后，律师帮助其依照法律，积极应对刑事调查。律师刑事合规业务应当是贯穿企业经营行为的始终。
服务内容：
1、制定刑事风险化解方案，协助企业积极做好应对刑事调查的准备，避免被刑事立案。例如，将刑事问题转化为民事问题，通过谈判促成和解；或者通过对行政处罚的积极刑事应对，隔断或者降低行政犯风险。
2、侦查机关已立案调查的，向企业讲解涉案罪名的构成、量刑规则以及刑事侦查、刑事诉讼的流程，让客户对案件的严重性程度形成初步的了解，便于客户后期的工作安排；帮助客户鉴别有罪与无罪证据，做好无罪证据的留存工作，积极应对刑事调查，为后期的刑事诉讼做好辩护准备等。
3、已经进行的刑事诉讼活动，律师可以参与指导、分析、论证案件焦点和程序进度，整理分析证据等，也可以在与客户达成委托协议后，以辩护人身份为企业及高管辩护，进一步延伸到刑事辩护业务。
四、办理刑事合规业务的流程
包括刑事合规目标确定、刑事合规尽职调查、刑事合规分析与评估、风险应对方案制定、方案执行与跟踪、刑事调查应对措施。
（一）合规目标确定
签订刑事合规法律服务合同，确定刑事合规目标。（即确定进行常规刑事合规、特定刑事合规或刑事调查应对）
（二）开展刑事合规尽职调查
对企业所从事的相关活动是否涉及刑事法律风险进行全面调查，对交易和经营活动、内部管理等全方位的细节进行了解和分析，查找刑事风险点.调查清单依据企业性质、所涉领域、合规目标等专门定制。
（三）出具刑事合规分析与评估报告
刑事调查结束后，出具刑事风险分析与评估报告，报告应当结合法律规定，分析企业哪些行为存在刑事法律风险，或者存在演变为刑事风险可能的隐患，以及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构成哪些罪名及量刑标准等。
（四）刑事风险应对方案制定
根据刑事风险分析与评估报告，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制定一份刑事风险防范整体解决方案。提出避开特定罪名的具体补救措施，预防和化解风险，减少事后救济。刑事合规业务的最终成果是一份综合性的刑事法律风险防控报告，该报告书可以分为“合规团队简介”、“委托人情况介绍”、“相关交易和经营活动”、“刑事法律风险诊断”、“化解刑事法律风险的建议”等主要部分，为客户提供一份较为完整的刑事合规调查和刑事风险应对的建议。
（五）方案执行与跟踪
调整并促进刑事合规应对方案的落实与执行，对重点岗位、重点人、重点业务等积极开展重点培训，政策分析讲解，风险点释疑。对各项刑事合规机制的具体落实，做好辅助与促进工作。
（六）刑事调查应对措施
此项服务前文刑事调查应对中已述，大体包括对已经存在的刑事调查提供法律服务，对重大法律事件提出建议并协助处理，刑民交叉案件的协助处理，涉案财产分析，对已被查封、冻结、扣押的潜在涉案财产的应对提供法律服务。
五、刑事合规业务的拓展
●定期针对企业家开展刑事合规业务的交流分享会等，以不同行业领域为主题，收集特定领域单位犯罪案例，灌输刑事合规理念，拓展合规业务。
●律师在办理企业涉及单位犯罪时，若企业仍可存续，可建议进行刑事合规调查。例如非法集资类案件拓展为P2P平台非诉业务，侵占类、挪用类犯罪拓展为财务类、销售类的合规非诉业务。
●律师代理企业的刑事控告时，对企业高管灌输刑事合规的理念，拓展刑事合规非诉业务，例如知识产权侵权类的假冒注册商标罪、侵犯商业秘密罪等，可以制定专门的知识产权保护方案等。
●积极参与企业类活动，各类企业论坛，管理层会议，行业性论坛或会议，接触公司高管人员，灌输刑事合规理念，研发刑事合规课件进入公司、企业等宣讲刑事法律风险防范课程，讲解企业运营各个环节可能触犯的刑事法律风险，企业及高管可能涉及的罪名及后果。
六、刑事合规业务服务方式
定期服务、入驻服务、网络在线服务、团队服务、专项服务、定期培训课。
七、刑事合规业务律师应该注意的问题
●签订刑事合规服务合同，明确双方权利义务。
●注重团队合作，律师间取长补短，弥补知识领域的欠缺。
●注意规避风险，尤其是商业秘密，知识产权等，遵守保密义务。
●坚持工作成果可视化，各项服务注意留痕，分阶段出具的法律文件请客户签字确认，及时与客户真诚沟通探讨，让客户看到我们所提供的服务。
●准确、客观、综合的分析企业行为的性质与可能的罪名，分析各种情况下的走向，但不替客户做选择和决定。可以分析、辅导，但不能教唆。秉持律师画地图，企业选道路的基本原则。
●注意管理思维与法律思维的结合，企业家商业化头脑发达，是善用经营管理思维，缺乏法律思维，存在违法违规情形时或者案件发生后非常被动，注重结果，不一定注重程序，而律师可以从企业运行过程中的事项连接到刑事方面的问题，弥补企业这方面的不足。
●刑事合规业务是将法律服务端口前移，是刑事业务的创新。合规创造价值，刑事合规为企业乘风破浪，保驾护航！
参考文献：
[1]陈瑞华：“‘体检式刑事法律服务’的兴起”，载《中国律师》2018年第1期。
[2]李本灿：“企业犯罪预防中合规计划制度的借鉴”，载《中国法学》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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